在苏州古镇当群演我的青春1小时值12块PG电子
我们几个抬机器的群演兴冲冲地去领盒饭,结果被泼了一盆冷水。我们明确告知发饭人员,我们几个人是抬机器的,工作人员额外奖励我们一人一份盒饭。但发饭人员一再表示:每个人只能领一份,不能代领,也不能领两份。
选择当群演的目的有很多:有的人抱着成名成星的念头去跑龙套,有的人只是想混口饭吃,有的人纯粹只是体验下这种角色。
2021年3月,我在江苏苏州上班。每晚入睡前,刷新一遍手机银行里的余额,我感到焦虑,甚至失眠。
工作之余,我潜水于十几个兼职群中,一有空就抱着手机,从不断跳动的群消息中寻找合适的搞钱机会。
某个周五晚上,就在我打算将手机锁屏,打开笔记本电脑码字时,某兼职群的中介突然发了条消息:史上最舒服的酱油活来了……
“酱油活”一词脱胎于“打酱油”,意思是一份充人数的工作,比喻工作非常简单,毫无难度。
群众演员从早上8点做到晚上8点,工资100元。工资低是低了点,但很有新鲜感,我兴致颇浓。
周末双休,搞钱迫切,我稍一犹豫,便私聊中介报名。他随即给我发了个二维码,让我进小群,群名为“古镇群英会”。
中介通知我们周六早上5点半到他门店集合,我离门店不远,骑电动车也就15分钟的路程。但集合时间太早了,为了能在路上吃上早餐,我将起床闹铃调至4点50分。
我戴上头盔,骑上电动车,一头扎进夜色,穿过城中村的小巷,驶向宽敞平整的大街。
我将车子停在门店旁的停放区,恰好看到一个男生走过来,他问我:“你也是去拍电影的吗?”我点点头,和他搭讪。他叫小帅,看起来不到20岁,一脸稚嫩,说话声音很大。我们结伴在小区门口买早餐果腹,我要了份手抓饼和热豆浆,和他边吃边聊边往门店走去。
刚走几步,就看到一群人和我们相向而行,一问果然都是“拍电影的”。中介在群里发消息,通知我们大巴车已经到了,停靠在小区大门外。大家陆续上车,待5点50分正式发车时,车上已满员。
但我注意到,群里还有好几个人留言“等等我”“在地铁上了,快到了”之类的话,中介一句话劝退:“车子已经走了,快回家睡觉去吧。”
小帅坐我旁边,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。他说:“来当群演的,很多人都是第一次,主要是图个新鲜,钱不钱的无所谓,主要是能看到大明星,能上电视。”我反驳道:“我觉得上不上电视无所谓,反正是路人甲,把时间混过去就OK了,拿到应得的工资。”
20分钟后,天泛出鱼肚白,车子停在郊外地铁口旁的一块水泥地上。下车集合时,接二连三驶来好几辆剧组车,工作人员推着机器走过来,水泥地中央搭了几个大帐篷,三个造型师在帐篷外给特约演员化妆。
除了我们这一波群演,古镇本地也来了一拨群演,大约有30人。6点半,剧组负责人运来了早餐,喊我们过去吃饭。小帅眉头紧锁,吐槽道:“我去,中介也不提前说,早知道有早餐,咱们就不该买手抓饼,真浪费钱呐。”上一秒还说钱不钱的无所谓,现在又说浪费钱,小帅说话前后矛盾,我一时语塞。
打开白色泡沫箱子,塑料袋里装着两个长得特像馒头的小包子,这就是我们群演的早餐。我拿了一份,咬一口是豆沙包,瞬间没了食欲。
小帅突然问我:“你带身份证了没有?”他这一问把我问懵了。走得匆忙,我的身份证落在床头柜子上了,年纪轻轻的,忘性见涨。
我说:“没带。”小帅担心剧组那边需要核实身份证,没身份证的群演会被刷掉,不仅一天白瞎,还得自己坐车回去。小帅安慰我:“有照片也可以。”我忙不迭打开手机相册,翻到了之前用作身份验证的照片。这时,群演带队的人正好路过,我走上前问他:“你好,我们群演需要身份证吗?”带队的人回答得很干脆:“不需要。”
六个长相不错的男生被挑走了,说是去当服务员,能在电视上露脸。两个长相帅气的男生和两个长相标致的女生也被挑走了,说是去当伴郎和伴娘,也能露个脸。
接着,工作人员让我们拉开外套的拉链,他们挨个看我们里面穿啥。我外面穿着羽绒服,里面穿了件薄毛衣。工作人员说:“凡是穿羽绒服或者厚衣服的,都要脱掉,要么穿卫衣和薄外套,要么外面穿毛衣。”
很快,工作人员拿着几个超大号的黑色垃圾袋走过来,大家轮流将羽绒服和厚外套放进去。他将黑色垃圾袋放在道具车上,让我们下班后过来拿。
小帅比我小得多,他只穿了两件衣服,一件薄外套,里面是件短袖。到底是00后,我这个90后大叔裹得像只粽子。
群演排成两队,朝着古镇的大门入口走去。之前我来过这个郊外区县,可惜没有走进古镇转转。
这是一处古色古香的建筑,特别像古代大户人家的住宅,如今这里已经开发成了旅游景点。建筑门楣处张灯结彩,门口的路灯上悬挂着几盏大红灯笼,不远处是一条河,河面停泊着一只装饰精致的画舫,有江南水乡那个味了。
背景是在江南古镇,画舫从大院门前的河道南面缓缓驶来,船头站着身穿大红礼服的新娘子,身旁跟着一个面容姣好的伴娘。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以及四个伴郎在大院门前等候多时,只待新娘子的画舫靠岸,新郎官下马迎接新娘子,乐队随即奏乐。
新娘子和新郎官牵手一同走向大院,女特约演员笑着回头对我们群演高声问道:“新娘子漂不漂亮?”群演回应:“漂亮!”她又问道:“新郎官帅不帅?”群演继续起哄:“帅!”
大院门前导演、摄影师、补光师、录音师等工作人员各就各位,紧张有序地忙碌着。一遍没过,再进行第二遍,第二遍还没过,再进行第三遍。
刚开始一直有路人误入拍摄现场,造成抢镜,耽误拍摄进度。负责现场秩序的场务人员反复劝他们远离,有的路人不服气地反问道:“他们怎么可以围观?”场务人员哭笑不得:“他们是群演,拿工资的。”
新娘子乘坐的画舫三次从河道南面缓缓驶来,新郎官三次下马迎接与之牵手进院,而我们群演则说了三次台词:“漂亮和帅!”耗时三小时,接亲戏份终于过了。
我刷着三联生活周刊的微信公众号推文,小帅突然拍我的肩膀:“你看你看,大明星来了。”
我抬头一看,原来真是明星。他们站在大院门旁,有说有笑地小声聊天。群演也开始热烈地点评,他们说那是谁谁谁,最近很火,名气很大,但很少看电视剧的我,只认识一个秦岚。印象中,她是黄晓明的前女友。
小帅听我说起黄晓明,话匣子瞬间被打开了,一直给我安利黄晓明参加的综艺《中餐厅》。
“肯定是道具菜。我看过抖音上发的,饭菜和盘子合为一体,可以循环使用,要是真的,成本那得多高。”小帅抢答。
我的脑海里随即浮现出短视频中的画面:一个群演拎起一盘菜对着镜头展示,当他倒扣这盘菜的时候,菜却不会从盘中掉落。
不一会儿,有工作人员过来,笑容令人难以捉摸:“等会你们要扮演吃酒席的亲友,可以假装动动筷子,但菜最好不要吃,我这是友情提醒。”
跟着队伍走进大院,只见宽敞的院子里摆了几桌酒席,桌上好酒好菜,荤素齐全。我早已饥肠辘辘,忍不住直咽口水。
按照工作人员的分配,大家八人一桌,挨个儿入席。我和小帅以及其他几个群演因为在队伍最后,席位已满,只好站在台阶下等待。很快,工作人员看我们闲着没事,便给我们安排了新的活:到大院门口抬摄像机。
这是一架摇臂摄像机,庞然大物的模样,特别笨重。工作人员将其拆成两部分,分两次抬至大院里。二十米的距离,我们几个群演拐了好几个门才进入吃席现场,大家累得不轻,一个在场工作人员笑道:“辛苦了,午饭给你们一人加一份盒饭。”
工作人员安装好摄像机,导演下令“Action”,吃酒席的戏份开始。看到吃席现场热闹非凡,饭菜香味浓郁,小帅埋怨道:“咱运气是真的背,拿着同样的工资,多干活不说,还要看别人搁这里大吃大喝。”
小帅也笑了:“你还别说,有人真的在吃。”我抬头望去,有的群演夹起菜又放下了,有的群演却放进嘴里了。看到这一幕,我笑笑没再说话。
仅仅歇了十分钟,我们几个没轮到入席的群演又有了新的活:扮演三楼过道来回走动的路人。
工作人员交待:和平时走路一样,但有一个要求,背要挺直,眼睛要直视前方,不能左顾右盼,更不能面朝摄像机的方向。
我们几个抬机器的群演兴冲冲地去领盒饭,结果被泼了一盆冷水。我们明确告知发饭人员,我们几个人是抬机器的,工作人员额外奖励我们一人一份盒饭。但发饭人员一再表示:每个人只能领一份,不能代领,也不能领两份。
小帅见没辙,又开始吐槽:“我去,早知道这么坑,我宁愿在家躺尸都不会过来受这个罪。”我安慰道:“算了,别和他们计较。本来就是体验下群演生活,又不是为了怀揣明星梦而来。”
盒饭挺丰盛,一个红烧大鸡腿、一块发红的咸鸭块加两个素菜,吃起来喷香的,主要是肚子太饿了。
吃饭间隙,我和参与吃席的群演搭话,问他们饭菜的情况。一个群演透露:“饭菜是真的,不是道具菜,但我听说搁两天了,愣是没敢吃。”
下午一点钟,拍摄继续。他们继续拍摄吃酒席的戏份,我们几个倒霉蛋继续在三楼过道扮演行走的路人。
折腾到下午四点,群演的戏份全部结束,带队的人在群里通知我们到水泥地集合,收工回去。
我的双脚已经麻了,一整天除了吃午饭时坐了片刻,其他时间全部是站着,脚是又酸又痛。
去道具车上拿到羽绒服套在身上,小帅悄悄告诉我,我们这次拍的是秦岚主演的都市情感剧,他已经知道了剧名。
说是12个小时,还好只干了8个小时就收工了。仔细一想,一个小时只挣了12块钱,真是正儿八经的廉价劳动力。
昨天,小帅又在微信上找我聊天:“钱哥,都快一年半过去了,咱俩参演的电视剧该播了吧?”我上网一搜,苦笑道:“慢慢等吧,这电视剧还没官宣定档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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